【致敬西迁精神】亲身接受西迁人的言传身教，是我们那代交大学子的终身财富

2017年11月30日，十九大闭幕后不久，西安交通大学15位西迁老教授给总书记写信，汇报学习党的十九大精神的体会和弘扬奉献报国精神的建议。2017年12月，总书记对交大西迁老教授来信做出重要批示，并在2018年新年贺词中，专门提到交大西迁教授来信。2020年4月22日，习近平总书记来到西安交大考察，参观西迁博物馆，看望西迁老教授代表，对西迁精神给予高度赞扬。西迁精神，不仅是老一辈交大人热爱祖国、服务人民高尚情操的光辉印记，也是老一辈知识分子科技报国、教书育人崇高风范的真实写照。西迁精神不仅是西安交通大学，更是全国高等教育界的宝贵精神财富。为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关于传扬西迁精神重要指示，更好地宣传“西迁精神”，让“胸怀大局，无私奉献，弘扬传统，艰苦创业”为核心内涵的西迁精神生生不息，薪火相传，在西迁教授致信总书记三周年之际，特开设“致敬西迁精神”专栏，以此向伟大的“西迁精神”致敬！

——题记

在交大校庆100周年暨迁校60周年（1996年）纪念之际，我们当年电机系电制21班的学子举行了毕业后的第一次聚会，后来120周年纪念时，我们又举行了规模最大的一次班级聚会。同学们畅游校园，相互交流。大家见面谈到最多的议题就是1962-1968年令人终生难忘的大学生涯，以及母校的教育对后来我们做人做事的不可磨灭的影响。当年（1962年）入校时，我们都是些少不更事的年轻男女，然而我们所上的交通大学却是一所从黄埔江畔迁来西安不久的，当时全国最好的大学之一，教诲我们的师长绝大多数是交大西迁的教职员工，他们统称为西迁人。交大西迁是国家发展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在周恩来总理亲自关怀和主持下完成的。大而言之交大西迁不仅极大的改善了大西北的教育布局，影响了西部地区乃至全国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小而言之西迁也改变了西迁人的人生，和数以万计的考入西安交大的学子的人生轨迹。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们的大学生涯几乎全部在西迁人的言传身教、耳提面命下开展的。从入学至今虽已时隔近60年，但是许多西迁人的音容笑貌仍然不时浮现在我心中。

入学

刚入交大，见到如此硕大而且美丽的校园，多处生长着叫不出名目的花草树木，还有那么多教学楼、实验室和办公楼房，特别是高大气派的图书馆，心中无比兴奋！当从图书馆宽大的阶梯拾级而上时，你会感到知识的殿堂是多么之巍峨，而个人又是何等的渺小！图书馆前的两尊汉白玉雕像给人以无限的遐想。

我们1962这一级，交大全校仅招生750人（往年1500人）。入学初最难忘的入学教育是在当年赫赫有名的草棚大礼堂中进行的。数学家张鸿副校长向我们作入学报告，他的报告内容很多，我印象最深的有三点：一是交大是由上海迁来的，学校有许多全国著名的专家教授为大家授课，大家一定要认真学习，努力使自己成为又红又专的社会主义祖国的建设者和保卫者。二是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花费很大，按当时的生产水平，需要15个农民的劳动才能培养一个大学生。我在关中农村生长过十年左右，知道农民种田面朝黄土背朝天(例如酷热夏天手工割麦之时，满头满身的汗水流个不停)，的确不易。虽然我不懂培养大学生国家花费是如何计算出来的，但是15个农民的劳动才能供给一个大学生读书，这的确令我十分震惊！还有一点令我记忆十分深刻的是张副校长告诫我们，一辈子也不要放弃专业，哪怕是你去种田或放羊，也不要忘掉专业的学习，这是你一生的根本，一定要坚守永不放弃。听报告时我的脑海里就曾浮现过，一个放羊娃，一手拿着赶羊的鞭子，另一只手还捧着书学习的场景。后来大学在校6年（当年正常学制5年，因“文革”延迟分配一年）中，我们同学个个都努力学习，及至参加工作，交大学生多数仍是在专业领域中发展的。

我们入学时，电机系的主任是著名的电机权威钟兆琳教授，他身材瘦小，总是穿西装，发型如“怒发冲冠”，眼镜下垂，讲一口浙江官话。副主任是电气自动化领域的专家严峻教授，浓密整洁的乌发中夹杂着少许银丝。系里一批老中青年教师，大都是从上海来的。当时我们入学是到电机工程系报到的，进校后再分专业。其实那时我们对专业不甚了了，只是在中学时受到深入人心的教育是：“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社会主义就是苏维埃政权加电气化”，“令人向往的美好幸福的生活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等等，所以就选报了与电关系最密切的电机系。入学时由副系主任严峻教授给我们做入学和分专业动员报告。严主任讲了很多，除了讲要团结同学、好好学习、遵守校规校纪等以外，还介绍了电机系的专业。当年我们电机系2字头共招了210人，总共有五个专业：电机与电器、工业企业电气化与自动化、电力系统及其自动化、高电压技术、电气绝缘技术，简称为电制、工企、发电、高压、绝缘。平心而论，对于各个专业到底是搞什么的，的确如坠到云里雾里，根本听不明白。留下的印象中工企专业是“万金油”，学工企和发电专业将来参加工作后能当总工程师，但是不能当厂长，其他专业和制造产品都有关系，将来可以当厂长。我们一届共分为7个班：电制、工企各两个班，其余专业各1个班。系里要求我们报专业志愿以便分配专业。我们刚入学时就听说，电机系有个我国最著名的一级教授钟兆琳先生，是搞电机专业的，所以许多同学都义无反顾地报了电制专业，我和大家的想法一样，也报了电制专业。后来我被分到电制专业，听说这一届电制专业的学生是钟教授亲自挑选的，所以分到该专业的同学都很高兴。我们年级的男生在校住得最长的是在11舍（如今的兴庆校区东区5舍，我很高兴它被列为保护建筑，这样我们回校时就能更长久地见到它的身影）。我们班住在3楼最北头的4个房间，我们全年级有1个辅导员，是王全荣老师，他从学校毕业的时间可能也并不长，他和我们一起住在学生宿舍的3楼。

学习

我们入学时，师生中传颂老交大有着“起点高、基础厚、要求严、重实践”的优良传统，同学们学习的弦都绷得很紧。我们进校就听到过高年级有同学大学上了好几年，不知道西安钟楼在哪里。好多同学过着“三点（教室、食堂、宿舍）一线”式的生活。有的同学习惯早起，有的同学习惯晚自习后在路灯下看书而晚归宿舍，这些同学一周内都很少有在宿舍相见的机会。那时一周只休息星期日一天，但是星期六下午很少排课，同学们大多安排周六下午三、四节课和晚上的时间洗个澡或洗洗衣服，算是一周的休整。为了节省时间，买个人日用品、文具等尽量在校园小卖部或者至多到交大一村商店购买。那时还听高年级同学讲，有的学生走上“一年买蜡烛，二年买眼镜，三年买痰盂，四年买棺材”（这可能是版本之一）的可怕求学路径。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足见那时功课之重，同学普遍学习极其刻苦认真。当时正值困难时期，各项物资均十分匮乏，连我们所用的教科书的纸质都很差。例如高等数学教科书是交大自编、校教材科印刷的，书的纸张是灰蓝色的，纸面上还会被发现有黑点或疤痕，印在纸上黑色的字看起来比较费劲。但是这更加激励同学们去克服困难、刻苦求学。

那时除了教材，同学们都会到图书馆借老师在绪论课中推荐的参考书阅读，以便扩充所学的知识。所以新开课的第一节课后，同学们会争先恐后到图书馆借书，有经验的图书管理老师也会一股脑地把流通书库中的所有同类参考书籍都预先搬到借阅台，供同学们方便地借阅，但是抢手的参考书通常是“一书难求”，只有少数同学能如愿借到所需的参考书。一到晚上，自习教室经常是满满当当的，大家爱在自习室看书或做作业，因为可以方便地知道班里的通知，更重要的是可以和同学们讨论问题。自习室人多的情况不仅是在平时上课时间，连周日上午、下午和晚上也是如此。上大课日的当晚老师在教员休息室答疑，特别是像高等数学、普通物理、电工基础这类课，学生会把答疑老师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为了减少等待的时间，后问问题的同学有的会辗转去问答疑出来的同学。答疑时常有同学问的是从图书馆里借来的课外参考书和习题集中的问题。例如同学经常会拿别尔曼的《数学解析习题汇编》来问高等数学老师。

那时老师对同学们都很负责任，一门心思把精力全部放到教学上，好多老师课讲得极好，听大课老师授课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上小课的老师认真讲习题课、答疑和批改作业，和同学们的关系十分密切。像给我们教高等数学的阮詠尧老师、讲普通物理的潘耀鲁老师、还有讲电工基础的范丽娟老师，他们的课讲得真精彩，引人入胜，受到同学们的热烈欢迎和一致好评。阮詠尧先生戴着老花眼镜，有着极有教养的贵妇人的形象，又像一位慈祥的母亲。她上课时把难懂的数学概念、定理和公式讲得出神入化，她的课堂上绝无同学打瞌睡、开小差的情况。潘耀鲁先生讲物理内容娴熟，深入浅出，极有风趣。他在黑板上画图从来不用工具。他徒手画圆时，用粉笔在黑板上顺时针画一圈就成一个标准圆，然后右手潇洒地一扬一落点出圆心，不用检查，绝对与用圆规画的一样标准。在讲解横波中质点是在平衡位置作振动，并非延波传播方向运动时，他说，如果是后者，那你向湖水中丢一块石头，当水波传到岸边时，你就可以提着传上来的鱼回家了。如此形象地讲解让人瞬间茅塞顿开。比如讲到磁滞回线的应用，他说手表被磁化，要去磁，实际很简单，只要把手表先放到通有交流电的螺线管近处，然后逐渐远离螺线管，递给你，就好了，你就给钱吧！实际上去磁是磁场不断延磁滞回线变化，令磁感应强度归零的过程。那时教学考试十分之难，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是，大二普通物理的期末考试，全班30个人，按卷面成绩只有两个人及格，后来用开方乘十做处理，才使绝大多数同学及格。范丽娟老师上课时声音清脆洪亮，在一百余人的大教室的任何角落，都能听到她那清晰的声音。她上课时还不断启迪学生的思维。比如电能量的沿线传输，我们一般都理解成通过自由电子延导线的运动实现的，而她把电路理论和电磁场理论相结合，向我们揭示了电能是通过在金属导线周围所形成变动的电场与变动的磁场的交互作用，而实现了能量的传送。还有一点我的记忆十分深刻，在我们当时只学习了用电路模型和定理列写电路方程、或用简化电路的方法解算电路时，她就十分超前地介绍了先列写电路方程，再用数值计算的方法求解高阶线性代数方程的思路，让人颇受启发。还有讲金属工艺学的沈家本老师给人留下的印象总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在讲抛砂造型时，他说小时候小朋友玩丢泥巴打人，人一闪没打着，泥巴就粘在身后的墙上了，这就是抛砂造型的原理，这解释的是多么形象贴切呀！不仅是理论教学，还有指导我们金工实习的综合厂的师傅们，个个都是能工巧匠，对工作极其负责任。按照教学计划，我们专业的金工实习长达8周，车、铣、刨、磨、钳、铸、锻、焊每一个工种都实习操作过，有的工种，还将自己制作的实习产品给同学作为留念。所有实习指导老师的技术水平都很高，他们对同学既爱护又严格。

不仅教学一线的老师，连行政楼的管理人员以及后勤的食堂、理发的师傅和负责校园绿化的花工，让人感到他们人人都对工作极端负责任，个个都有一手绝活。例如财务科管报销的老师，会准确记得大上海公交站间的票价，报销中发生一两分钱的差错都会笃定地指出；扬州籍的理发师傅对男女同学的服务都十分满意；花工把交大校园打理得在西安乃至全国高校中绝对首屈一指，至今你所看到西安交大的梧桐大道，展现的是与其它地方别具一格的风景，都是西迁师傅打下的基础。从所有老师们的身上我们看到西迁人以国家利益至上，对教育事业忠心耿耿，对工作精益求精，对学生悉心关怀的崇高精神。

生活

顺便提说一下当年的大学生活。我们入学时，学生的家境一般并不富裕，有从南方来光着脚板上学的大学生，有不少同学穿着粗布或补丁衣服，脏衣服都自己洗，只有被子由洗衣的师傅早上收，下午再把缝好的被子送到宿舍。困难时期许多东西（粮、油、肉、蛋、布、棉、肥皂、糕点等）要凭票供应，粮食定量供应，因为交大南方人多受到特别照顾，当时男生的定量是34斤/月，其中含5斤/月大米（同期市民的定量共28斤粮，仅2斤米）。当年不用缴学费，学生的伙食标准为12元/月，1964年中央春节座谈会后调为15.5元，我们的感觉天天就像过年一样。交大学生食堂的伙食属淮扬菜系，很有特色，其中“狮子头”、“家常豆腐”、“排骨盖浇饭”等是同学们念念不忘、交口称赞的品种。同学们每每回到母校，都想再度品尝“交大的味道”，找回学生时代的记忆。那时周六晚上同学们的精神大餐是看5分钱一张票的露天电影。开映前提早搬上凳子占座位并“侃大山”，也是一周中至好的享受。学生社团（广播台、水电组、电影组、文工团、民乐队等）每年都吸收新人，学生自愿参加，活动十分丰富。其中水电组多由电机系学生组成，当宿舍水、电发生故障时，同学们只需向水电报修箱投递报修单，下午课外活动时间就有水电组的同学上门来无偿服务。

感恩

我们要感恩父母，感谢社会，感恩母校，感恩师长，感谢帮助过我们的所有人！我在交大的两段（本科、硕研）经历长达9年之久。特别是本科阶段，我从西迁人那里学到了做人的道理、学习的方法和宝贵的知识，与同学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受到交大追求卓越、严谨求实精神的熏陶，使我终生受益。不管身处何地，我都以自己曾经受过交大（特别是西迁人）的教育而鞭策自己不能懈怠，不能让母校因我而蒙羞。

庆幸

我的确感到这辈子自己很幸运。首先，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考上了交大。交大门槛高、基础厚、要求严、重实践的办学特点使我终身受益，这奠定了我改变人生命运的基础。其次，在1980年当时招生人数极少的情况下，幸运之神再次眷顾了我，我考上了交大的研究生，为我的人生发展加注了动力。我还很庆幸，我38岁才进大学教书，讲了几门功课，做了一些科研，评上了讲师、副教授、教授和博导，指导了近百名硕士和博士。同时还一级不拉地当过实验室主任、教研室副主任、教研室主任、系副主任、系主任，直至担任西安理工大学的副校长。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自己开上汽车。我60岁以后学开车，考了驾照，买了私家车，已经开了10多万公里的路程。我也没有想到，我65岁退休，退休不久由教育厅组织的专家组评定了二级教授。更没有想到，退休之后，我还能受聘于西安交大城市学院这样好的独立学院里分管教学工作，去发挥自己的余热，在这里实现了上大学时教育部提出的“为国家健康工作50年”的努力目标。我衷心希望在西迁精神的指引下，西安交大“为世纪之光，再铸辉煌”！我衷心祝愿西安交大城市学院早日实现办成国内一流、国际知名的应用型大学的办学目标！

（作者系西安交通大学城市学院原教学副院长）

作者：崔杜武

编辑：范梦茹

责编：李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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