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牺牲了,但他却永远活在人们心中。1997年8月26日,是兰州解放48周年纪念日,一群古稀之年的老人们静静地站在兰州大学“七烈士”纪念碑前默哀、献花,朗诵着他们撰写的纪念诗词和文章,缅怀他们的导师、朋友、战友。这群老人便是当年兰大附中“春雨社”的成员们。时间回到1948年,一位青年军官走进了兰大附中,担任军训教官,从此便与这里结下了不解之缘。他就是程万里烈士。
程万里烈士生平
程万里,字征夫,笔名沙平、鲁韧,山东单县人。他是个中等身材,体格健壮,两眼炯炯有神的人。他虽为军官,但却不喜欢穿军装,平时总穿着当时流行的学生服装,如长袍子、西装裤、围巾、巴拿马草帽等,给人以学者的印象。他学习刻苦,博览群书,知识渊博,曾在兰大俄文系二级年作旁听生,常向兰州大学徐褐夫、盛成等教授请教问题。教授们佩服他思路敏捷,读书有独到的见解。他性格果敢刚毅,对人彬彬有礼,但又有几分矜持,不苟言笑。平日生活很艰苦,自己烧饭吃,省下钱买书看,一生没有婚娶。1949年5月25日经陈仙洲同志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曾担任中共皋榆工委兰州市学委委员。生前系兰大附中军训教官,1949年7月21日被捕入狱,同年8月9日被敌人杀害于兰州沙沟,年仅32岁。
程万里烈士传略
01 军旅往事
1917年,程万里出生于山东单县。祖父、父亲先后在县衙当衙役,后来做些小买卖。他8岁时入私塾,12岁时入县小,一年后,因父亲眼睛失明而辍学,在家招呼烟酒铺子。15岁时,父母双亡,后被介绍进入县衙当吏书。他17岁从军,爱好阅读文艺作品和写作,先后涉览了许多新文学作品以及鲁迅的《彷徨》《呐喊》等进步小说。他通过刻苦自学,达到了较高的文化水平。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他担任文书上士。在目睹了国民党昏庸腐败及反共反人民之罪行后,他依然投考军校山东招生总队,在西安受训一年。毕业后回山东打游击,多次配合八路军作战。当时有人反复动员他加入八路军,他犹豫未决,这让他后来很懊悔。在一次战斗中负伤后,被部队医院收容。(还有一种说法,程万里军校毕业后参加了共产党领导下的山东抗日游击队,曾任支队长,并于193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0年,该游击队与日寇作战中失利,他身负重伤被国民党的别动队误认为自己人收住战地医院。从此,便失去了和党的联系。)。
程万里伤愈后,转入国民党正规部队,担任过上尉连长、参谋,达8年之久。程万里喜欢在报刊上发表一些小文章,抨击国民党部队的黑暗。在郑州,他曾因发表文章被抓去坐了两个月的班房。到了兰州后,先任少校参谋,后在军师管区升任中校科长,分管兵役工作。后来他主动申请和兰大附中军训教官对调,开始担任兰大附中军训教官。当时,军训教官收入菲薄,无外快可捞,学生不爱上军训课,同事也看不起,很多军官都不愿意干。他主动请缨,自愿来学校。他给出的理由是到兰州大学俄文系旁听。他的确热爱苏联文学,并大量阅读了普希金的诗篇以及果戈里、屠格涅夫、车尔雪夫斯基、托尔斯泰、契科夫、高尔基等人的进步书籍,在思想上受到了启迪。但这绝不是唯一的原因。此前,他在西北军政长官公署一次纪念周会上,听到西北军政长官张治中将军讲到兵役问题,并批评国民党发动内战的讲话,触动很大。他决定离开兵役科长的岗位,不继续为国民党征兵打内战。这是他急于脱离国民党军队的第一步,也是他世界观、价值观转变的开始。同时,他在师管区司令部一份“丙种会报会议”的通报中,得知兰州大学有共产党在秘密活动。因此,前往兰大附中担任军训教官,也是为了更好地接近共产党。
02初到附中
1948年寒假期间,兰大附中的同学们就听说来了一位新的军训教官。开学后,同学们发现这位新教官与以往的教官不同,上课不在操场上练习卧倒、起来,而是组织大家坐在教室,听他讲课。课堂上,他旁征博引,俨然像一名大学教授在做学术报告。给大家留下最深印象的便是他所讲授的“略论唐宋两代之兵役制度”,他借题发挥,抨击国民党政府黑暗腐败的兵役制度。他还撰写过一篇未发表的论文《论唐代的兵役制度》,约有四五万字。徐褐夫教授看过后说,这是一篇有深厚功力的史学著作。这些都与他广博深厚的知识储备以及担任兵役科长的经历阅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在兰大附中校园里,每隔一段时间会出一期墙报。这个墙报的名字叫《春雷》,由当时兰大附中部分进步青年创办的。程万里来到学校后,每期墙报刊出,都会必看。他后来找到了这几位进步青年,询问他们平常阅读哪些书,对哪些作家的书最感兴趣?鼓励大家多读书。同时,他还悉心指导他们如何办好《春雷》报,告诉他们应该读什么书,如何读书,这让青年同学们感到十分欣喜。他还将解放区出版的《王贵与李香香》《李家庄的变迁》等书籍给大家传阅,这些书籍犹如沙漠中的清泉,令人振奋。
他在与青年学生谈话中,总是站在“劳苦大众”一边,一再强调“不能为读书而读书,也不能为写作而写作,必须为人民大众的苦难而呼喊,我们国家的人民受的苦太多了,太深了,我们应该有勇气去改变这个黑暗的世界”。这些慷慨激昂的话语充分体现了程万里同志始终不变的心系人民的初心和情怀,也促使青年学生的思想观念发生转变。
相通的思想,爱好文学的机缘,使他与兰大附中的一部分学生建立了非常密切的关系,成为了学生学习、生活、战斗的良师益友。他不仅拼命阅读,汲取宝贵的知识,而且还奋笔疾书、针砭时弊。他经常发表革命诗文,宣扬革命思想,深得同学之爱戴。他深知文学在革命中之作用,号召文艺工作者们,“今后要与人民团结一致为人民服务”。并尖锐指出:“倘若还有人以为自我陶醉和用供少数人的清赏,那就是自甘堕落,必为人民所唾弃”。他在1948年8月和10月分别在《观察》杂志上发表了《退伍》《看守所》等强烈反映现实的小说,痛斥国民党反动派种种罪恶,文笔犀利,受到广大青年的欢迎。正是由于他的影响,学生们才能开阔眼界,举目寰宇,并和当时兰州的进步文化界取得联系。后来,这些同学们都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与程万里同志的谆谆教诲、不断鼓励、无私帮助有很直接的关系。
程万里用笔名发表的小说《退伍》《看守所》
03走向革命
1949年初,北平和平解放。程万里当时在兰州的好友友梅已经回到北平家乡,她把北平市民夹道欢迎解放军入城式的小报邮寄给了程万里。程万里后来在回信中说,他把小报贴在兰大的布告栏上,看见师生们不分日夜络绎不绝地前往观看,他非常高兴。5月,中共兰大地下党支部书记陈仙洲找到了俄文系学生徐肇辛并对他说,经过较长时间、多方面的了解,党组织发现他们班的旁听生程万里表现不错,不知程万里是否愿意加入革命。此时,徐肇辛正在积极向党组织靠拢,而且平常与程万里接触最多。徐肇辛很快找到程万里,并在附中教室附近的操场上将陈仙洲同志的意见转达给了他。程万里听后特别高兴,说他内心似一团火,早就有此要求,但苦于入党无门!他很快写好了自传并交给了徐肇辛,请他转交。徐肇辛怕泄密,没有看自传的内容,直接交给了陈仙洲。5月24日,程万里、徐肇辛等同志被陈仙洲同志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还有一说,据罗扬实回忆,满鸿遇发展了张风锦、程万里、冯云、杨怀仁等党员,建立了一个文化界支部)。不久,他与罗扬实见面了。当时,大家都不知道罗扬实的名字,只知道延安派来了一名地下党领导人姓杨,住在乡下,大家称他为“老杨”。罗扬实最终选择了程万里担任兰州市学委宣传委员,负责兰州各中学的建党和学运工作。当时兰州大学有三个学生支部,由于发展的关系不属一个系统,互相没有直接组织关系,由兰州市学委直接领导的只有一个学生支部,支部书记由陈仙洲兼任,其余两个支部书记分别由王无逸、陆巨林担任。从那以后,程万里工作更加积极主动,针对性更强。
1949年5月,兰大附中也建立起了地下党支部,支部党员很多是“春雷社”的社员。兰大附中支部与兰大支部没有直接的组织关系,但程万里地下活动的一个重要方面却在附中。由于恪守白区工作的严密纪律,彼此对组织关系方面的问题都守口如瓶,而只是心照不宣地在一起奋力战斗。他依靠兰大附中同学,先后刻印了《论联合政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新民主主义论》等,在学生中传阅。
1949年6月初的一天,兰大附中的热血青年们三三两两在黄河边碰头,乘坐羊皮筏子顺黄河而下,到雁滩聚会。程万里同大家一起坐在田埂上开会。会上,程万里用很自然的方式宣布了“春雷社”改为“春雨社”,将兰大附中的墙报《春雷》改名为《春雨》,变成油印刊物。程万里同志虽然与中共兰大附中支部没有组织关系,但却直接参与、指导了“春雨社”的全部活动,并主持地下刊物《春雨》的编辑工作,为《春雨》创刊号作了发刊词。除了兰大附中的同学继续写稿外,他还动员公路局满鸿遇(笔名禾原),兰大中文系学生林草等写稿。他的意图很明显,扩大写稿人队伍,就是想把《春雨》办成中共兰州市学委会的机关刊物。
《春雨》发刊词
《春雨》后来虽因马步芳疯狂搜捕爱国青年和程万里被捕而停刊,屡经磨难直到1949年12月1日才出版第一卷第一期,但从发刊词到每一篇稿件的修改、排版都经程万里之手。他在发刊词中写道:“全国人民的伟大解放事业已经发展到胜利阶段了,……虽然绝大多数农工大众已经获得了解放,可是在这个西北角上,还有百万的农工大众依旧呻吟在封建魔王万恶军阀铁蹄下过着最悲惨的日子。处在这个黑暗角落里的知识青年,在心灵上所受的创伤是非常重的,我们亲眼看到无数农民被刽子手们绑上前线,许多有正义感的进步青年男女学生被捕入狱,我们是手无寸铁的知识分子,没法子抢回和营救他们,然而我们内心的怒火已经燃烧到白热化了,我们万分的同情他们的遭遇。《春雨》就在今天这片极端的黑色恐怖的土地上萌了芽。《春雨》是一群不懂什么叫明哲保身的、不愿噤若寒蝉的默然下去让思想生锈意志发霉的爱好文艺的青年人合作办的,打算在这里暴露反动派的罪恶,喊出工农大众和我们知识分子的愤怒,和用以磨砺大众的革命思想和战斗意志”。这段话,充分表现了《春雨》的战斗风格,也是他革命思想的真实写照。
当时除了兰大附中外,其他各中学也有许多文艺小社团,壁报社、读书会等。程万里让春雨社的成员分头加强联系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如“文耕社”“蓓蕾社”“狼谷诗社”等,都掌握在进步学生的手中,团结在党组织的周围,在广大中学生中产生了一些影响。他还经常出席兰大学生团体会,如文学会、风风文学社等社团组织的座谈会。有些社团的背景很复杂,但只要有机会他便积极参加,并身着中校军官服装,勇敢地抨击国民党的反动政策,如镇压学生运动,强迫征兵、征粮,物价飞涨,民不聊生等,大骂国民党的反动腐败,引起了与会人员的震惊。
后来,中学军训教官编制被撤销后,他仍然住在附中,无工作、无收入,特别引人注目。师管区司令的儿子、女儿同他有来往,曾忠告过他:“有人注视你,多次向我们探听你的消息,应多加小心”。程万里和徐肇辛曾向陈仙洲反映,罗扬实也了解了。兰大田世英毕业后去了平凉,表面上是到那里工作,实际上是由那里的地下党组织派人护送去解放区学习,为迎接兰州解放做准备。陈仙洲曾征求过程万里和徐肇辛的意见,与田世英一起去解放区学习。这既响应了甘肃工委的号召,又是摆脱特务魔爪的良机。就因为兰大附中和其他中学的工作一时无人接替,程万里便放弃了前往解放区学习的机会。
04 视死如归
1949年7月,人民解放军挥戈西进,盘踞兰州的大军阀马步芳为挽救蒋家王朝的覆灭局面,苟延残喘,垂死挣扎,相继颁布了“严禁共匪活动”“紧急治罪办法”等法令,强化法西斯专政,大肆搜捕、屠杀共产党员和革命人士。
7月21日晚10时左右,程万里来到徐肇辛的宿舍,说《春雨》的蜡纸已基本刻好,第二天就可以付印了。另外还有一篇稿子晚上拿回去看一看,改一改。临别时说明天再来。第二天等了一上午,不见他来。午饭后,徐肇辛去操场离他宿舍不太远的地方望去,门帘不见了,门锁也换了,冷冷清清。徐肇辛未敢走近去看,回来的路上,疑惑不解。晚饭后,俄文系汤宜民从外面跑来,边走边喊。附中的程万里昨晚被抓走了。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徐肇辛马上去医学院楼道里将这一消息告诉张光华和康民。康民出去打听后很快回来,说是真的,同时被捕的还有化学老师杨怀仁。他们三人商定,赶快分头通知有关同志,提高警惕,未付印的刊物蜡纸收藏起来。“由于特务的告密,程万里不幸被捕”的消息很快在党内秘密传达了。
程万里被捕后关押在广武门121号军统秘密监狱。在狱中程万里烈士同敌人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表现出“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大无畏革命精神。军统特务头子刘鸿烈亲自对他进行审讯,面对敌人的淫威,他始终坚韧不屈、守口如瓶。他被敌人上了三次刑。在第一次受刑之后,他被特务压断了双腿,站不起来,躺在地上。那些特务因捞不到任何供词,竟用烧红的烙铁烫他。面对种种酷刑,他始终英勇顽强,宁死不屈,表现了一个共产党人对革命事业的无比忠诚。
第二天,敌人又将辣椒水灌入他的鼻子,导致鼻子、口里都出了血。他不但没有招口供,并且大骂特务说:“我的人格比你们高尚,我是为了人民大众,我虽死了,会有更多的人继承我的事业,消灭你们这些反动的东西”。
敌人的残酷更加激励了他坚强的意志。他始终没有忘怀“春雨社”的伙伴们,他告诉难友,他不能供出任何人,他要给伙伴们留以充足的时间从容疏散。他用自己的生命保守了党的秘密,保全了兰大附中地下党支部。这是何等高贵的革命精神和品质,诠释了一位共产党人的英雄本色。
他还在狱中写下了“横眉冷对刽子手,俯首甘为大众牛”的豪言壮语。敌人又一次凶残地将滚油浇在他的肋骨上,此时他已无法站立,但他爬到墙边用血写下了四句诗:“不为衣食不为官,人民生活怎忍看,被捕甘愿饮刃死,不负读书二十年”,抒发了一个革命者的高尚情操。
8月9日,他在敌人的屠刀下壮烈牺牲。而离兰州解放仅剩十七天。他曾带领同学们在郊外练歌、练扭秧歌准备迎接兰州的解放,自己没能等到这久盼的一天。他渴求的不是胜利后的待遇,而是为了信念,为了人民的解放而献身的浩然正气。他用自己的热血灌育了兰州的新生。
“在附中,言传身教,为国育才,堪为学子师表;进敌狱,受尽酷刑,宁死不屈,真乃人民英雄”。这是四十八年后,程万里往日的学生、战友、同志为他敬献的挽联,缅怀他的丰功伟绩,歌颂他的高尚的品格。
七烈士纪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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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来源:兰州大学档案馆
党委宣传部(新闻中心)
参考文献:《中共皋榆工委的革命斗争》
《纪念程万里烈士殉难四十八周年文集》
《兰州革命英烈传略(一) 》
资料整理:杨易宾
封面设计:苏凯洋
编 辑:乔亦涵
责任编辑:海骁航
主 编:肖 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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