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七一”重要讲话精神,由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主办的学习“时代楷模”阎肃暨作品研讨会日前在京举行。与会者就阎肃的创作精神、作品中的时代精神以及歌词创作艺术的文化特征、歌词的音乐性与时代大背景的融合、歌词所传唱的人民心声,以及阎肃对当今歌坛和歌曲创作产生的积极影响等多个方面进行阐述。
学习“时代楷模”阎肃暨作品研讨会现场
2014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京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阎肃在发言时说:“我称得上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战线的一名老兵,我们也有风花雪月,但那‘风’是‘铁马秋风’、‘花’是‘战地黄花’、‘雪’是‘楼船夜雪’、‘月’是‘边关冷月’。就是这种肝胆、这种魂魄教会我跟着走、往前行,我愿意为兵服务一辈子!”
参加学习“时代楷模”阎肃暨作品研讨会的嘉宾合影
在阎肃去世5周年之际,《中国艺术报》特刊登晨枫、王晓岭、金兆钧、屈塬在研讨会上的主题发言,对阎肃表示最深的怀念与敬意!
《中国艺术报》2021年8月20日第4版版面图
阎肃夫人李文辉在学习“时代楷模”阎肃暨作品研讨会上致答谢词,并向与会者赠送了她耗时5年、亲自编撰的《阎肃作品集》
《阎肃作品集》书影
从剧坛到歌坛的尽情绽放
晨 枫
原二炮文工团创作室主任
著名音乐评论家
作为一位同时在歌剧与歌词领域里均取得卓越成就的艺术家,阎肃在当代艺术史上占有无可取代的独特地位。
20世纪50年代中期至60年代中期,是我国新歌剧大面积丰收的季节,各种历史题材、现实生活题材的歌剧相继上演,这些歌剧作品在题材选取、表现形式、艺术风格、民族特色等方面,均呈现出各有千秋、互放异彩的个性特点,从而使歌剧在“革命化、民族化、群众化”的道路上,迈出了可喜的一步,取得相当显著的成绩。其中,由阎肃根据小说《红岩》改编、空军政治部文工团歌剧团于1964年正式公演的歌剧《江姐》,就是杰出的代表。这部歌剧不仅是在这一时期的歌剧文学与歌剧音乐的创作上有着诸多可借鉴的成功之作,而且在阎肃的创作道路上更具有里程碑意义。可能是因为《江姐》剧组在这部歌剧中从文学剧本到音乐设计有着明确艺术追求的原因,使得这部歌剧剧本中的剧词在对我国古典戏曲优秀传统创作手法的借鉴与继承方面,取得令人钦佩的成功,得到坊间与广大受众的交口称赞,在这一点上,该剧女主人公江姐在慷慨就义之前的主要唱段《我为共产主义把青春贡献》,就是最为鲜明的例证。
阎肃是实力派作家,他广博而丰富的社会阅历、他早年学商尔后从艺的人生体验,以及他对曲艺、戏曲、歌剧、话剧直至民族习俗、方言俚语的如数家珍,尤其是他对舞台艺术和音乐艺术异常到家的修炼等,为他铺就一块构筑歌词艺术大厦的厚重基石。恰逢新时期到来的天时地利人和的文化生态环境,使得他能够纵横捭阖,在歌词艺术创作上获得再一次尽情施展才智的天然良机。于是,在接二连三地捧出歌剧《忆娘》《飞姑娘》《特区回旋曲》《胶东三菊》以及《党的女儿》(合作)、《雪域风云》(合作)等同时,以更为充沛的精力与更加娴熟的笔触,源源不绝地向社会、向人民捧出自己的歌词新作,同样取得令人叹服的进展。
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阎肃的歌词创作一直呈现出全面收获的态势,其中有一些题材的歌词,几乎构成了系列性作品,如军营系列、京韵系列、社会生活系列等。而在检索阎肃的军营系列作品时,不能不首先想到他与姜春阳合作的《军营男子汉》。
作为部队专业作家的阎肃,他总是格外关注部队官兵心理的细微变化,而这些变化又无不是整个社会因为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而发生巨大变化的一种折射。尤其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工作重心的转移,直接冲击着人们原有的社会观、道德观、价值观,而这一切又不能不对军营中官兵们的思维意识产生影响。他们是在抱着国家安全与人民安宁的崇高志向而舍弃个人多种发财获利途径的情况下穿上军装的,这种对于和平年代军人身上所具有的更高生命追求与精神层次的开掘,是《军营男子汉》所具有的异常鲜明的军人时代特征,而这一点恰恰是阎肃在军旅题材歌词中较早捕捉并较完美表现出来的。而诸如此类歌词,还有《军营春秋》等,都揭示了当代军人内心世界的丰富性与多彩性。
新时期的社会文化生态环境给阎肃创造了一个可以在海阔天空中自由驰骋的创作天地,使他得以创作出另一类产生过广泛影响的京腔京韵系列歌词。基于编创过《红灯照》《红岩》《年年有余》等京剧剧本与对北京的人情习俗、方言俚语格外熟悉等优势,他的《故乡是北京》(姚明曲)、《前门情思大碗茶》(姚明曲)、《北京的桥》(冯世全曲)等,均是京味儿十足的代表性歌词作品。如果说这类京味儿歌词的优势在于作家对于北京民俗风情的准确独到的体验的话,那么《唱脸谱》(姚明曲)、《梨园彩虹》(姚明曲)等,则是阎肃关于我国戏曲艺术的另一类系列歌词,其特点则更加鲜明地突出了这位擅长于歌剧、戏曲的剧作家与众不同的特殊功力之所在,真可以称得上是独树一帜。
阎肃的歌词,即使承载万钧的题材到了他的笔下,也仿佛没有任何沉重感,很少带有悲苦感、伤痛感,甚至是在逆境中,作者也常常善于在居高临下、俯拾仰取的艺术酿造后,带给你一种敞亮、豁达的强烈艺术感染。他的《敢问路在何方》(许镜清曲),作为电视连续剧《西游记》的片尾主题歌歌词,对于片中主人公历尽艰险、受尽磨难却步履不止的勇于跋涉的意志品质所进行的体验与表述,简洁而又准确。字里行间,看不到任何在逆境折磨中灵魂扭曲的印迹,相反,整首歌词却被旷达、自信、生生不息的坚韧与乐观向上的豪情充溢着、荡漾着,尤其是“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这一金句的提炼与升华,让人们在艺术欣赏之中,领悟到了一种人生哲理,深刻而隽永。
关于阎肃歌词的艺术特征,王晓岭曾用“博、大、精、深”加以概括。而我则感到,他的歌词中潜藏着一种洋洋洒洒的帅气,总让你感到天朗气清、心胸开阔。所以,我们完全有理由这样认为,胸纳百川、阅尽沧桑,在其匠心独运中形成了以洒脱流畅、明朗机趣为主导方面的艺术风格;而古典诗词的典雅精致、戏曲剧词的野趣俚语以及人生体味的丰富多样,又使他的歌词作品呈现出了从不墨守成规、拘泥呆板的优势,给人以常写常新的印象。
如今,斯人已去,但阎肃值得我们永远敬佩的是他毕生在艺术作品结构形式上所坚持的以我为主、自主自立、灵活多样、不拘一格的艺术探索步伐从未有过片刻止步,作为一名艺术家,这种求新求变、永无止境的强烈艺术追求欲望,正是他留给我们最为珍贵的精神财富。
忆阎肃老师二三事
王晓岭
原战友文工团团长
著名词作家
阎肃老师离开我们5年了,他的音容笑貌仍时时浮现眼前,他的经典作品也不断上演和热播着,时时给我们激励和启迪。
前不久,在庆祝建党100周年之际,阎肃执笔编剧的歌剧《党的女儿》作为“百年百部”经典剧目亮相国家大剧院,连演6场,场场爆满,显示了红色艺术的恒久魅力。自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国家大力扶持发展中国民族歌剧以来,有数百部新创歌剧问世,获大奖的也有几十部,但有几部达到了这样的高度和广度呢?听这部歌剧的主要曲作者王祖皆说,该剧最初的剧本和音乐创作曾遇到一些波折。开始由剧作家王俭、王受远和词作家贺东久写出剧本初稿,有关领导看后提出意见,觉得艺术手法与表现内容不吻合。比如序幕“回音壁”,采用的是跨时空对话的形式,让当代人饰演的合唱队与当年的革命英烈交流。初稿作者对此并不苟同。我们知道,歌剧《党的女儿》诞生在上世纪90年代初,这时正值各种文艺思潮纷涌,原作者们试图追随时代潮流创新的做法也无可厚非。这两种意见一时很难统一,眼看离庆祝建党70周年的日子越来越近,阎肃受命出山,重起炉灶,执笔创作剧本。阎肃虽然是仓促上阵,但已成竹在胸,他秉承革命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继续走经典民族歌剧《江姐》的路子,把功夫下在提炼故事情节和塑造人物上,精心打造板腔体唱段,为音乐和演员二度创作争取了时间,提供了坚实基础。事实证明,这种判断和选择是成功的,甚至是必须的。艺术样式本无所谓新与旧,关键是能否做到与题材内容相适应、与大众欣赏习惯合拍。多少年后的今天,我们强调文艺创作要“守正创新”,倡导的也正是这个意思。
我总在想,阎肃和他同时代的乔羽等大师们的作品为什么能经得住历史检验?平时,我除了认真学习他们的词作和剧作,也愿意和长者智者们多接触,听他们在不经意间说出的真知灼见。好在,这种机会对我来说很多。
从上世纪80年代末至21世纪初的20多年间,阎肃一直担任全军春节“双拥”晚会和“八一”晚会的策划和主创。我有幸赶上了后半段,与阎肃有十几年在这两个剧组共事。当时,剧组有种说法叫“穿着棉袄搞‘八一’,穿着衬衫搞‘双拥’”,说的是这两台晚会跨季节交错的马拉松式的策划过程。阎肃不顾年事已高,每天都提前到会,穿着军装正襟危坐。讨论时,阎肃听的时候比说的时候多,无论谁发言、出什么主意,他常常眯着眼沉思,边听边点头“嗯嗯”附和。有人给他的“嗯嗯”分为四声,说代表的是不同含义。但不管怎么说,能得到阎肃的首肯,心里就踏实了,脸上也有面子。他会不失时机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给大家新的启发。会上难免有争论,有一回讨论演出队伍使用问题,我的看法跟领导的要求不一样,被否定后仍然变着法坚持己见。我正说得振振有词,阎肃突然一反常态打断我的话,厉声说:“晓岭,你怎么没完没了,还有完没有!”说着就要离席。这很出乎我意料之外,一冲动我也站起拎包就走。大家赶紧劝和,事情就过去了。我知道阎肃老师是以这种特殊的方式提醒和阻止我,要正确理解上级意图,闹僵了不好。有很长一段日子,策划组住在北京西郊的空军指挥学院招待所,那时我每天开车往返西山八大处的家,要途经阎肃住的地方。他就时常不让司机接送他,搭我的顺风车。他说‘我的司机成了将军级别的,厉害吧?’他对我的车技比对他的专职司机评价高,说年轻人开车太猛,不如我开得稳当。我开车确实不快,也是为了在车上能跟阎老多聊一会,说不定又能碰出个什么火花。
全军文艺汇演从1952年到2014年一共举办了十届,阎肃是唯一从头至尾参加到底的军旅文艺老兵,足以和全军文艺汇演一起载入史册。前三届他是演员和创作员,第四届到第十届他的主要身份是评委。我从第六届开始也担任评委,就与阎肃有了整整五届同行、朝夕相处的难忘经历。其中,有四届采用的是“飞行式”评比,评委组在一个月内奔赴东西南北中各大军区和军兵种,连续观看40多场演出,通常是下午看罢晚上又看,连夜召开评委会,第二天一大早就登机转场。阎肃不摆老资格、不求特殊照顾,始终精力充沛,比中青年人还耐磨能耗。大家最佩服他惊人的记忆力,不仅对现场的节目过目不忘,对历届的作品和演员也如数家珍,经常通过横向和纵向的对比,分析哪个单位哪个演员是进步了还是落后了。记得第九届全军文艺汇演在成都军区演出结束后,下一站准备去西藏,带队领导考虑到阎肃的年龄和身体状况,决定把他留在成都等候大家从高原返回,我因为体检没过关也被留下来。在这难得休整的几天里,战旗文工团的同志和我陪阎老爬了一次峨眉山,中途他几乎没停步,一路登上了海拔近3000米的金顶。
蜂儿酿就百花蜜
只愿香甜在人间
金兆钧
《人民音乐》杂志原主编
著名音乐评论家
幼年我就喜欢《江姐》这部歌剧,家里又有一本当年出版的连剧本带全本简谱的《江姐》,学唱得烂熟之余也就记住了作者阎肃的名字。但没想到1989年5月的一天,居然有幸在作曲家谷建芬家里结识了阎肃先生,那时谷建芬老师接受了当年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40周年操办一场大型通俗音乐会的任务,邀请阎肃和我去开个小型的策划会。
初次见面,第一感觉是他毫无某些文人的清高和傲慢,很像是我见惯的老北京人,轻松、诙谐而透着实在,在爽朗的谈吐中则又强烈地令人品味到他饱经风霜的睿智。一个细节就是,那天他拿出了日后大为火爆的《风雨同舟》的歌词给我们朗读。
随后见面机会增多,也就渐渐地知道了更多有关他的故事、创作和人格。
文化圈内阎肃的朋友们见了他常有一句玩笑话,“阎肃阎肃,很不严肃。”这话大抵反映了他性格中风趣开朗、坦荡自然的一面。大凡众人聚会,他在场时,必是谈笑风生,平添几分热闹。待人接物,他总是谦虚热情,即使是对年轻后辈如我,也不单没有倚老卖老的神态,而且还叫人毫无年龄上的隔阂感。每当说到兴奋时,老先生便禁不住离座而起,颇见“咏叹不足则手而舞之、足而蹈之”的童心。我采访他的时候,提起《江姐》的创作过程,老先生给我讲在有关领导的指导下一次次的修改和加工细节,好比听了一段评书,生动至极。还有一次,我们同去做全国声乐大赛的评委,听了某院校学生的演唱后,他哈哈大笑:“过瘾过瘾!我年轻时的歌居然他们还在唱。”其实,是对学生们所学所选作品的过时提出了委婉的批评。
阎肃生于1930年,我听他自《故乡是北京》以来的一系列京味儿作品,再接触他的言谈举止,一向以为他是老北京人;后来问起他,才知道他的籍贯是河北保定。抗战初期,他随父母辗转迁移,先到武汉,后到重庆。在一教会学校,他接受了很好的英文、拉丁文训练,同时在一位中国神父的影响下,打下了相当坚实的古典文学基础。中学毕业后,他考进重庆大学,他的专业——工商管理却与他以后的事业风马牛不相及。
当时,解放区的新文艺传入重庆,从此阎肃书也不念了,毅然走进革命文艺队伍。他对我说:“你们年轻人可能不大能理解我们那时的心情,书也不念了,参加革命最光荣,这是最重要的事。”这样,少了一个工商管理人员,一名艺术家从此走上艺术创作的道路。
1963年,阎肃创作了歌剧《江姐》,作品获得巨大成功。而他的《我爱祖国的蓝天》也成为中国空军题材歌曲的典范之作。经过“文革”的风风雨雨,阎肃又相继创作了歌剧《忆娘》和《特区回旋曲》等作品。随后,为适应社会形势的新变化,他又介入电视与流行音乐这两个新兴领域,显示出他旺盛的创作活力和强烈的时代意识。从1984年起,他相继参与大量电视晚会节目的设计、策划和撰稿。同时,他还创作了一批深受大众喜欢的歌曲,如《敢问路在何方》《军营男子汉》以及《故乡是北京》《前门情思大碗茶》《北京的桥》等一批京味儿歌曲和《走在大街上》《我就是天空》等现代风格的流行歌曲。1991年,他回到歌剧领域,参与创作了歌剧《党的女儿》,又获得巨大成功。
读阎肃的作品、看他设计的节目,与他交谈,回味他的经历,可以强烈地感受到他艺术上的个性和境界。
在他新时期的流行歌曲作品中,最主要的成就在于他与姚明合作的一系列京味儿歌曲,这些歌曲从《故乡是北京》到《北京的桥》等,几乎构成一个北京系列。这些作品也成为新时期流行音乐处理地域主题方面的典范性作品,如在《北京的桥》中,阎肃巧妙地把北京城的老桥与现代化的立交桥叠置罗列,历史与现实、传统与现代交织在一起,不仅给人以强烈的美感,也渗透着引人深思感慨的历史情怀。《故乡是北京》《前门情思大碗茶》则充满浓浓的乡愁却又满载深厚的历史感。
如果细细琢磨他的歌词,其中最可引人注意的是那种带有强烈古典色彩的语言上的形式美;如果细细体会他的作品的情思和哲理,则会感受到境界至高的洒脱和自由。他显然领会了中国传统美学的深邃内涵,并把它融入了自己的创作中。自然,他表现的是他所经历过的风云时代,历史、传统和时代的现实融合为一体。
他的作品绝不沉重,从中可以看到李白诗风的影响,颇有超尘绝俗的飘逸气象;但另一方面,他又可以非常之俗,以至臭豆腐、酸豆汁都可入作品之中。如此观其人其作,正是驰骋于大俗大雅之间。他有所为,有所不为,对生活与时代有着自己独到清醒的观察和理解,却并不故作惊人之笔,从而也就使他的作品达到了生活的与美学的高度。
2014年,在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的文艺工作座谈会上,阎肃在发言中提出,“我们也有风花雪月,但那‘风’是‘铁马秋风’、‘花’是‘战地黄花’、‘雪’是‘楼船夜雪’、‘月’是‘边关冷月’。就是这种肝胆、这种魂魄教会我跟着走、往前行,我愿意为兵服务一辈子!”我想,这是他对自己创作实践的一个很精到的总结,同样值得我们借鉴思考。
“蜂儿酿就百花蜜,只愿香甜在人间。”阎肃深厚的中外文学功底、演艺界多年的摸爬滚打,作为军旅作家独有的“风花雪月”观念以及老当益壮、永图进取的精神状态,不但催生了他大量的优秀作品,也足以垂范后人。在今天,重温阎肃的作品,深入探讨他的创作理念、艺术观念和人民性仍然具有重要意义。
白云为你铺大道
屈 塬
原二炮文工团团长
著名词作家
和阎肃相识有20多年。我自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在军队艺术管理部门工作,也从那时起开始创作歌词,因为工作关系和专业交流,一直和阎老打交道。从晚会到会演、从研讨到评奖、从京城到外地、从军队任务到地方活动,很多时候都在一起。有时一起完成任务,有时我负责组织保障,这使得我有机会从正面、也从侧面近距离接触阎老。和阎老相处时间最长的一项活动,长达8个月。那项活动最初是秘密进行的,后来公开了。阎老这位声名显赫的名家,也属于其中默默无闻的一员。他的创作生涯中的这段经历,尚不为更多人所知。
那是2005年6月,当时的总政领导决定组建“中国人民解放军艺术团创作策划核心组”,参与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创意方案竞标。这个创作组由军队艺术家组成,阎老是艺术顾问。大半年时间里,这个创作组先是在空军指挥学院、接着转场到闵庄路空军后勤部的一家接待站,为了论证工程技术的可行性,后期搬到了左家庄的总装工程设计研究院。在此期间,更多的时候是包括阎老在内,我们三五个人一起工作。创作组集中住宿,夜以继日,节假日无休。我担任这项活动的文学统筹,得以和阎老长时间朝夕相处,为形成竞标方案的文本一起苦思冥想、殚精竭虑。这是一项没有名利、只有奉献的任务,阎老几乎放弃了所有的个人活动,谢绝了各类社会文化活动的邀请,为方案的形成付出了大量辛劳,提出了许多有价值的创意。大半年时间里,阎老自始至终参加活动的全程,包括创作人员基本不了解的工程技术项目论证,他也从不缺席,陪着大家。创作组最终拿出了一份有分量、有价值的方案,受到奥组委领导的高度赞誉,这一结果与阎老的带动和感召不无关系。国内外13个团队参加奥运会方案的投标,解放军团队是最后5家竞标团队之一,一些重要的创意在北京奥运会、残奥会开闭幕式中得到了呈现。这项重要的活动,阎老在其中虽然默默无闻,但是功不可没。北京奥运会的成功举办,也凝聚着他的心血、闪烁着他的智慧。
从年龄上讲,阎老与我父亲同龄,是我的前辈。从专业上讲,阎老是德高望重的艺术家,是我的师长。“我是听着您的歌长大的”,这些年惯常用来调侃的这句话放在这里是恰如其分的。按说无论岁数还是成就,我们之间都有很大的距离,然而20多年的相处,我们成了忘年交。他的平易近人、他的敞亮心态、他的不无童趣的性情,具备天然的感染力、亲和力,经常使人忘记他是个耄耋老者。以至于有一年大年初一,阎老先于我打来了拜年电话,当时都没意识到自己作为晚辈的失敬失礼。2015年9月,得知阎老住院治疗这个让人不安的消息后,我经常会想起与阎老相处的时光,想起阎老带给我的感动与教益。我想用四个字来表述我心目中的阎老,这就是:信、惜、勤、敏。
一是信。信,是信念、是诚信,也是持之以恒。阎老的信,体现在对事业的忠诚、对责任的担当和对规则的操守。20多年间,与阎老在一起的活动难以计数,在我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迟到过,一次也没有。每次活动,他都会提前到场,从不误时误事。无论组织交给什么任务,难题、急活和不好把握的题材,比如“双拥”晚会的开场和结束节目,很多时候由阎老亲自操刀,他从来没有二话,不畏难、不敷衍,精益求精、认真负责的态度让年轻人汗颜。多年来,凡是国家、军队的重要演出活动,阎老经常会担任总策划或艺术顾问。一般来说这个位置只是个名分,可对于阎老全然不是这样。“定海神针”是重大活动中创作人员对阎老的评价,这貌似有些戏谑成分的定位,表达了大家对阎老由衷的信赖与敬重。在领会意图、把握主题、确定风格的诸多重点环节,每次他都能以丰富的经验和学识做出精到的判断。一次次面对新的任务,永不轻慢、永不倦怠,态度之认真恭谨,都像小学生初次面对描红作业。
二是惜。我多次注意到阎老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细节:面对猪肉白菜馅饺子时满脸的陶醉感、吃烧饼时用手小心接着掉下的芝麻粒、剩下的包子饺子打包下顿再吃、抽了半根烟掐灭下次接着抽……这哪里像是一位享誉全国的艺术家呀,最初接触的时候有些不以为然,慢慢地不由得肃然起敬。童年就在兵荒马乱中颠沛流离的这位老人,深知幸福生活来之不易,珍惜所得到的一切。艺术上从来严要求,生活上一直不讲究,是他的一贯风格。他熟悉所有的曲牌、词牌,却不了解奢华的品牌,没有见他穿过、用过一件名牌。脱下戎装,一身布衣,就是一位诙谐风趣、知足达观的老大爷。
三是博。阎老是专家,也是杂家。他兴趣广泛、涉猎庞杂,且博闻强记,有着扎实厚重的传统文化功底。他思维机敏、头脑清晰、语言睿智,从无老年人的木讷迟钝。他乐天达观、心态年轻、观念新颖,随时掌握着庞大的信息量。文艺界的新动向、新潮流,他常常比年轻人了解得更快、更早,流行组合“凤凰传奇”、歌曲《吉祥三宝》等新人、新作品,都是他介绍给我的。如果将人比作电脑的话,那么阎老的系统不断在升级,阎老的版本经常会更新,因为他不断地在学习,兼收并蓄,为我所用。大量的信息源源不断地汇集在阎老那里,化作丰厚的创作营养,提炼出精神产品。他的作品有兵味、接地气,回旋着市声,生动鲜活、历久弥新,充满浓郁的人间烟火。
四是敏。因为敏锐而灵动,阎老的众多作品广为传唱、家喻户晓,最让我惊诧又给我启示的是《雾里看花》。写这首作品的时候,他已年近七旬,一个老人,用现代感极强的手法,以充满流行元素的文笔,把打击假冒伪劣产品这样一个让人头疼的命题,写的洋洋洒洒、真真切切,告诫人们学会用慧眼去甄别扑朔迷离、变幻莫测的现实世界中的形形色色。这首别致的佳作,标志着阎老的歌词艺术到达了信马由缰、随心所欲的境界,它拓展了阎肃歌词创作艺术的营盘,也丰富了当代流行音乐的样式和色彩。至今听来,仍然让人感叹、引人深思。
文中视频和图片由中国音乐文学学会提供
艺考用户说说
友善是交流的起点